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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说了一种文字杀手,今天说第二种。

正如骑手常常会爱上自己的战马,百步穿杨的射手对手中的弓箭格外看重,赛车手对自己的座驾有特殊的感情,吃文字这碗饭的人,大都对文字有一种特殊的洁癖,看到错误的用法,常会产生莫名的愤怒感。更极端的人甚想靠文字来引领和净化灵魂。但也有另外一种人,对文字不说是敬畏,连缺乏起码的尊重都做不到,靠玩弄文字游戏来达到一己之私甚做恶。这样的人,也是一种文字杀手。

对这种把戏,每一个中国人都不陌生。

比如说,你去买一套房子,先得交一部分“ding jin”——“定金”还是“订金”?如果在收据上写的是“定金”,那你可得小心了。因为如果你过一阵子不打算买了,“定金”是不退的,“订金”却可以退。这事不是想象中的事,上网搜一下看,还真有奸恶的开发商利用这个来骗钱。

再比如说,从前商场里搞“买一赠一”,从字面意思上说,是买一件东西,送另一件东西。商家在这里就玩弄了一个文字游戏。他只说送一件东西,至于送什么东西,那就另说了。你要是买台电视,就送你一把牙刷。他还振振有辞呢:这就是买一送一啊,一把牙刷不是“一”啊?弄得人没脾气。时间一长,这套把戏就没人上当了,连奸商都不怎么使了。只是苦了“买一赠一”这几个人字,狗见狗咬,人见人厌。

别以为只有奸商才玩这套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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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有个词,叫“待业”。“待业”是啥意思?有些人找不到工作,就叫待业。还有个词叫“下岗”,“下岗”是啥意思?有些人因为工厂倒闭,没工作了,就叫“下岗”。事实上,汉语里有相应的表达,十分明白和准确,就叫“失业”。真难为了发明这些词的领导、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们,他们就抢起了语言学家的饭碗一点都不手软,都快让语言学家们下岗待业了。

据说,还有经济学家把贫困人口叫做“待富人口”。从逻辑上说,这自然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这位高人,是否喜欢被人叫做“待死者”或“待断气者”——逻辑上同样没有问题。

还往前倒倒还有。小时候看电影,就喜欢看打仗的,共军打败了傻不啦叽的国军的那种。国军明明兵如山倒,却常常能听到一个嗲嗲的声音响起:“国军正向**转进……”连撒丫子都说得这么有学问,说得这么帅,不佩服一下是不行的啦。

其实,如果说把“死亡”叫做“永别”这类文字游戏还有某些理由的话,像“待业”“转进”这样的词,汉语里并非没有相应的表达,有些人却选择性失明,应该是别有所图。

离现在较近一次文字游戏,出现在上海。

2008年9月10日,上海市教委在上海戏剧学院举行“余秋雨大师工作室”授牌仪式。据说,将余秋雨先生立为“大师”,旨在充分发挥上海艺术院校中国内外公认的文化坐标人物的引领作用,进一步推动城市文化艺术水平的提升。

许多人对余秋雨能否获得“大师”的帽子有异议,说了很多挖苦讽刺的话。这很正常,余秋雨先生大可以“不遭人妒是庸才”回应之。但不正常的是余秋雨对“大师”的解释——听到成立工作室这个消息后我曾作过几次努力,希望删去“大师”这两个字,但没有成功。这是教委的一种架构性的设计,要改动有一定的难度。后来我想,比“大”字等级更高的是“老”字,一个人先成“大人”才能成为“老人”,那么,既然我已经做了大半辈子的“老师”,那就后退一步叫叫“大师”也可以吧。

余秋雨是在“余秋雨大师工作室”授牌仪式上说这番话的,当时有一位上海市副市长在场,余秋雨先生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说相声。想来,他是在玩文字游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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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文字游戏的背后,一定有某些难言之隐,既然不能一洗了之,那就遮起来吧。其实那些玩弄类似文字游戏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即使一个正常的人用一千层毛毯裹住身体,在专事解剖的医生看来跟一丝不挂没什么分别。其实,无论在语言上弄得如何漂亮,于既定的事实其实并没有任何改变。换一种说法,从文字的角度看,确实有了某些改变,但这种变化是不会引起质变的。既如此,为什么还要搞这些无聊的文字游戏?

鉴于人跟人之间的差距常常深不可测,只有请那些喜欢把语言学家搞得灰头土脸的人来回答了。

从事文字工作的人,是应当常怀敬畏之心的。既然吃文字这碗饭,就得捍卫文字的尊严。这其中,就包括戳破文字游戏者吹出来的大气球、掀开文字游戏背后的东西。

我以前当过老师,跟学生们讲应用文的写作时,言其重要性,有四句话:“笔下有人命关天,笔下有财产万千,笔下有是非曲直,笔下有毁誉忠奸”。我以为,在文字的使用上,这几句话也同样适用。其要旨,无非是强调文字要准确,使用时不可大意。中国有一句俗话,“玩火者必自焚”。自以为能将文字玩弄于股掌的人,当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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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海明

汪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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